世界在颠覆着。
我的头脑一片混沌,只觉得好像被架在空中,世界围绕着我不断旋转。
胃里一阵恶心。但紧接着胸口下方就传来一阵更让我喘不上气来的疼痛。我的身体哆嗦了起来,世界却恢复了稳定与平静。
我忽然意识到。我正被一个人放在肩上。这人在注意到我因肋下的疼痛而浑身发抖时,停下了飞快挪动的步履,将我小心的放在路边。他的动作轻缓的近乎温柔,像是怕弄伤了我一般。
我忍着疼痛,赶忙向四周环视。
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。墙壁上生着浅浅的苔藓,标示着长久没有人生活的痕迹。瓦伦提卡的外端经常有这样近乎荒废的旧城市遗址。虽然近些年一直在整修中,但迟迟因为经费的缘故而延长工期。
我努力冷静下来,回忆在这里之前发生的一切。
在竞技场上突然被可怕的力量袭击,再清醒过来时,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。然而在那个时候,我的身边刚好没有任何人。
直到这个奇怪的人忽然从窗口出现,在我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捂住了我的嘴,强行将我从病房里劫走。
奇怪的是,我并没有感觉到他身上应有的恶意。
他的态度甚至是相当温和、宽容的。像是长辈对待晚辈一样。
在他的背上,我闻到一股奇妙的香气。说不上是在什么时候曾经闻到过同样的气味,但这个味道却令我异常的安心。
在将我放下后,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,透过衣服传来温暖的温度。他全身上下笼罩在黑袍与兜帽内,看上去与魔族的召唤士和法师没有任何不同。但他无意间滑过我脸上的白金色长发却透露出惊人的讯息。
——神族……至少是偏近于神族的人族。
“你是谁?”
我疑惑的问他,声音虚弱的吓了自己一跳。胸口连呼吸间都会感到阵阵疼痛。
他没有回答。
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放在了我正疼痛不已的肋下。
洁白的光芒一闪而过。
我的脑海里浮现了那一天的场景。在最后见到理雅时,他放在我额前的指尖闪现出璀璨的光芒。
疼痛缓解了。虽然没有完全消失,但我却好像摄入了一针麻醉一样,敏锐的痛感渐渐消失。与此同时,身体像是泡在了温水里,四肢懒洋洋的使不上力气。
——他到底是什么人?为什么要绑架我,却又帮助我?
我努力盯着他,想要从中猜出他的真实身份。
“放了我。你还可以离开……你不可能带着我从瓦伦提卡逃走。”
我努力劝说他,但心里仍有些怪异感。
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不是能被劝说的。在他正在施行的这桩事上,有着明确的、我所不能理解的目的。
兜帽遮住了他的整张脸,除了他身为神族男性的特征外,我几乎无法从他身上得到任何足以辨明其身份的信息。
他动作停顿了一下。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开口说话。他伸出一只手,放在了我的头顶。在我的惊惶之中,像是再自然不过一般,揉了揉我的头发。
我不敢置信的瞪着他。
此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转过头去,看向后方。
我的视线也随之转动。
一个人影出现在墙角。我惊讶的盯着那人。
身上没有了拘谨的黑色制服,伊难卢卡只穿着染血的白衬衫与军裤。他的脸色比以往更加苍白,手中紧紧握着长剑。
他似乎走路也有些费劲。此刻正一只手支撑着墙壁,有些费力的微微喘着气。
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如临大敌的直直凝视着我身边的绑架犯。
“伊难……”
我深吸一口气,疼痛感再次涌上。
在我头晕目眩,身体支撑不住的时候。绑架者轻易将我架上了肩膀,几步之间,如腾空而起一般,我远离了地面。
在我的视线里,最后闪过的是伊难卢卡的身影。
他毫不犹豫的跟了上来。
§
伊德里瓦。城内。
一辆辆马车如疯牛一般加速驶过街道,街道两旁的店家都纷纷关闭店门、拉下窗户。
男子与妇人们有的怀揣物品,有的遮住脸面撒腿狂奔。
有人叫喊起来:
“快逃——!去防空洞!”
听到喊话的女子停住了动作,奇怪的敞开身边的窗户,朝这个边走变喊、挥动自己手臂的男人问道:“怎么了?”
男人停住脚步。立刻高声回答,声音僵硬,像是在广播一般:“加兰人的军队过来啦!”
女人吓了一跳。手里的篮子险些打翻。
“什么?他们穿过沼泽来啦?”
男子不耐烦的摇头,强调着喊:“不是——是从地底下过来的。不说了,快走!”说完迅速跑掉了,手还不停挥舞着,警告不知情的人们迅速撤离。
果然。远处传来一阵尖叫与呼喊声。
女子听到了来自远处的号角声,抵住窗棂的手开始发颤。
§
瓦伦提卡。竞技场内。
正抱着自己年纪尚小的女儿,等待着宪兵疏散的男人焦急的四处环视。周围上千人都与他境况相似。茫然不知所以的等待裁决。
焦躁与不安的心情如同乌云压顶。闷热的氛围只让人心生焦急。
一头黑色短发的小女孩好奇的盯着父亲看,像是半分不知道事态的严重。
“爸爸。女王陛下会死吗?”女孩吮着拇指小声说。
父亲则摸了摸女儿的头,回答:“不会的哦。魔神保佑女王陛下。什么样的匪徒能抵挡得过魔神呢?”
宪兵队里一阵喧哗。
企图越过栅栏跳到竞技场外的青年男子被宪兵挡了下来。几个人将他压在地上,随后以绳子捆绑着离开了赛场。
男子将女儿的眼睛挡住,避开这暴力的情形。
§
瓦伦提卡。读末周报社内。
高高摞起的印刷物已经堆积成山。文件柜更是满的几乎随时要炸裂开。
每个编辑的桌上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稿件、报纸与资料。
“快!加印——!再加印!”矮胖的穿着正装的男子闯入了这个巨大的长方形办公室内,圆鼓鼓的眼睛紧盯着身边的人。忽然指向两个方向。“你——和你!给我滚去印刷厂盯着,弄完就赶紧运走!等宪兵来了就来不及啦!”
戴眼镜的瘦高年轻人走上前来。
“经理。新来的报导和之前有误差,果然还是……”
被称作经理的矮胖男人不耐烦的嚷嚷:“别管这套!等瓦伦提卡日报抢了头条你才知道后悔呢!”
“但是……”年轻人推了推眼镜,额角流下冷汗,“之前说女王重伤。但现在就变成死亡确认……这么写下去,说不好就会被检察机关盯上……”
经理瞪着他说:“盯上了就说盯上以后的事儿!现在谁还管这套!”
§
卡佳砰地一声敞开大门,将累赘的长袍扯下扔到房间角落里。两步并作一步,疾走至房间的窗口前,将窗子狠狠关上。
他身后的内务大臣卡西莫夫则默默的拉上了背后的病房门。
卡佳回过身,思考了两秒,直接问道:“西北司令部在做什么?”
“阁下……他们在等待消息。”卡西莫夫微微垂下头,语气迟疑。
卡佳气极反笑。“消息?是等待授权吧?”他啪的一声狠狠拍了下桌子,比他年长许多,且同样位高权重的卡西莫夫肩膀微微抖了一下,“没有授权就什么都不干了。”卡佳厌恶的说。
“……您打算怎么做?”
他一只手撑在办公桌上,微微垂下头,陷入了沉思。过了一会儿,低声说:
“我来签署行政命令。现在就发起攻击。”
卡西莫夫立刻摇头。“阁下。您还是不要这么做比较好,这项命令除了国王之外没有人能代理。”
“那你的意见是放着不管,等他们继续侵入内陆来了?”
“不。只不过……阁下。媒体已经把刺杀的消息传出去了。”卡西莫夫像是努力筹措语言,但还是没办法不直截了当的说出,感到十分遗憾。“虽然宣传部和官媒尽最大努力辟谣,但即便是国会内部都流出了这样的谣言。”
他稍稍抬起头,正好迎上了对方冰冷锐利的目光。不禁打了个寒噤,错开视线低声说:“他们认为女王陛下已经去世了。”
空气沉默了一会儿。卡佳没有继续拍响那张可怜的办公桌。
低气压盘旋着。卡西莫夫感到周身有点冷。
“一帮寄生虫。”卡佳一字一句清晰的说,两眼盯着房间的角落,语气像是要吩咐铲灭生长在那里的厚颜无耻的真菌一样。他转过头对卡西莫夫命令,“叫裁判所主任和登记员来。责任我来承担。”
卡西莫夫吃了一惊。“可这算是越级啊。”
“我不管。”对方断然回答。
“阁下。”卡西莫夫感到自己有责任阻止他,“现在通报一定已经传到了西北司令部。您就算越级签署了文件,总司令官也不会信的。”
卡佳深呼吸一口浑浊的空气,又再次吐出。像是努力要让内心冷静下来。他突然问:
“塔姆立德去哪儿了?”
塔姆立德是这一任国防部长,虽然任职还不到两年时间。卡西莫夫与他有些不合,倒并不是政见问题,而是做人方面。塔姆立德为了保住自己低调行事五十年才到手的部长位置,哪怕是叛国的蠢事都干得出来。
“塔姆立德大人参加了新闻发布会。但他坚持认为应该由国会进行裁决,所以……”
“国会?”卡佳冷笑的更加厉害了。那脸上的刻薄感甚至变得有些尖刻。
卡西莫夫十分理解他的心情。毕竟在这种关头,除了国王签字的命令之外,只有议长召集委员会取得一致认同,才能够使行政命令生效。
但这希望多半不会成真。
在紧急情况下,谁能指望讨论法案都讨论不出一个结果的国会出来救急呢?
“迪敏斯特公呢?”卡佳的手指又开始在办公桌上敲击了。这是他用心思考时的恶习。
铁质的办公桌发出比木质更加响亮且质感清脆的咚咚声。
卡西莫夫又开始摇头。“那位大人从中午时分回到宅邸以后就闭门不出。听闻是因为看到刺杀的场面,忽然心脏病又发了……”
卡佳忽然哈哈笑了起来。
他的笑声吓得卡西莫夫一个哆嗦。
“他们倒是一个鼻孔出气。”卡佳笑完,那张脸上连一丝冷笑都没留下来,整张脸冰冷的没了温度。
“来不及了。照我说的去做。”他说。
“但是阁下——”
“不可信。”还没等卡西莫夫提出异议,卡佳就忽然这么说。卡西莫夫惊讶的盯着他,看到他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,像是根本没留意到自己还在场一样,自言自语起来。
“不可信……还是太大意了。”他小声说,脸色苍白,眼神却越加有了光芒,只是这光芒看着有些令人惊心动魄,“王党的势力被削弱到这种程度。谁能说这次刺杀不是他们哪个人搞出来的……”
卡西莫夫什么都不敢说。他甚至想把耳朵藏起来,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。
王党的实力微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,从前魔王特雷路陛下开始起,就没有什么人愿意站在这一边了。到现在中心人物,除了面前这一位和卡西莫夫自己,或者还能加上远在天边的史蒂芬恩阁下……能派上用场的人实在太少了。
前些日子的议员改选,因为迪敏斯特公的内部调适,将他们原本的计划打乱成一锅粥。
——再混乱不过的局面了。
卡佳这时候偏偏转过脸来,厉声说:“把医院全面封锁。任谁也不得私下与外界沟通,除了侍卫队拥有搜救的授权外,其余人等都不得离开医院。魔王被劫持的消息是顶级机密。”
卡西莫夫立刻点点头。“我明白了。”
说完。卡佳又立刻回过头去,视线透过明亮干净的玻璃窗望向窗外。外面是修剪整齐、馥郁雅致的医院后花园。此刻院长与医生护士全部被疏散到了这个后花园中。
卡西莫夫看着卡佳的身影,那身影仍旧挺拔,但没了华丽优雅的长袍,看上去就单薄了许多。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。不得不开始想:这人难道就不会累吗?
这时卡佳正小声的说着话,像是自言自语着,语气带着某种怪异的神经质感:
“我需要一个人——可以信赖,能解决最紧迫局面的人——伊难卢卡将军呢?”后一句话恢复了原有的音量。卡西莫夫立刻打起精神来。
“仍旧失去动向。推测是去营救陛下了。”
“……那歌比亚将军呢?”
“还在昏睡中。除了梦话外不做任何反应。”
“啧。”卡佳厌烦的再次转过头去,这一回他沉默了很许久。几乎有一盏茶的时间,这才慢慢转过身来。
卡西莫夫意识到他身上有了些微的改变。
卡佳身影背光,看上去全部笼罩在阴影内。只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明亮。
那眼中沉睡着的某样东西似乎正渐渐苏醒过来。当看清楚那样东西的时候,卡西莫夫感到身体变得僵硬又冰凉。
“去把那两个人叫来……”卡佳低声说。
有什么似乎要发生了。卡西莫夫想道。
这个人,声音和人都像是被浸入了冰冷的深海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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